读懂《平凡的世界》并不难,见仁见智的问题。按照我的理解,理解《平凡的世界》的关键词就是:苦难。看书中的主人公如何对待苦难。这种苦难是人生的历练,是人生永远存在的本质,苦难先于人生。只要从苦难的角度我们才能理解孙少安苦尽甘来之后,妻子却因病而亡;才能理解孙少平失去田晓霞的意义,才能理解田润生与郝红梅的爱情,以及田润叶为何在李向前出车祸之后接受他。人生的苦难无尽头,我们能够承受多少苦难就是这部小说的意义所在。
对苦难的正视和直面,现当代的现实主义写作中其实并不多见。从鲁迅的《阿Q正传》到矛盾的《农村三步曲》从贾平凹的《浮躁》到余华的《活着》,很显然是一种知识分子居高临下的揭露苦难和荒诞生活的写作态度。用一种农民自己的眼光关注自己的生活的史诗一样的著作在现当代的现实主义写作中几乎很少出现,而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在我看来恰恰达到了这样的写作高度。这其实并不是溢美之词。在写作中,对苦难进行揭露并不困难,无论隔靴搔痒也好,深入鞭笞也好,都是从知识分子的自我的角度和高度出发。而对苦难进行揭露的同时进行直面和抗争,并在其中使自己的人格得到飞快的净化和提升才是小说写作中最为值得关注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直面人生苦难的过程中,作者特意安排了田晓霞这样一个美丽善良干练近乎完美的人物,在田晓霞的身上几乎集聚了作者在以前的小说中所有女性的优点,在她的身上我们能看到刘巧珍的善良和黄亚萍的干练开朗,也许我们在潜意识中已经默许了作者的这样的重复,毕竟在完美的人是我们一向所希望看到的,如果在《人生》中我们对高加林对巧珍的遗弃和对黄亚萍的最后的因为现实的无情而离开高加林感到郁闷和不满,那么这种不满的情绪在田晓霞身上得到了象征性的满足。有评论者认为,在《平凡的世界》中,“隐现着一种寡妇情节”,田润生和郝红梅,孙少平和惠英嫂的结合若隐若现的反映出了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的一种自卑情节,这种自卑情节发展到极至就是对女性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在这种情况之下,在这种心理情景之下,他们很容易就会转向于生活状况不如自己的女人身上获取满足感(潜在的内心感受导引他们这么做),体验自己骨子里的男子汉气概。而生活当中适时出现的两个寡妇恰恰迎合了他们的这种需要——悲悯别人以获得满足的需要”。
这种论述一方面真实的反映了作者写作时的心态,同时也证明了田晓霞存在的可贵——她是一个完美的存在,也是一个理想的存在。她整个存在的过程中,对于孙少平的成长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她最后无意中的死亡不但对孙少平是一个大的打击,对我们读者而言也同样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许在沉湎于她的死亡的悲痛中的时候,我们也和孙少平一样绝望无法想象将来还有什么可以存在的,但是孙少平从田晓霞的死亡阴影中,那么坚定的走出来的时候,我们马上意识到,这是对孙少平最严重的一次考验,也是对他在生活中直面苦难的一次最好的证明,尽管对我们来说,仍然觉得作者安排这样的一个情节来证明孙少平承受苦难的能力是太残酷了一些。
除了孙少平面对着不断的苦难进行自己艰难的人生跋涉之外,《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也同样的面对着相同的问题,他用一次次的抗争也证明了他面对苦难的勇气,几次的失败几次的东山再起,已经成熟了这一个新时代的农民,但是直到最后,苦难仍未停止袭击这些善良的人们,当他的妻子秀莲被检查到身患癌症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生活就是这样,苦难不会那样天真的离开,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孙少平在煤矿的一次意外毁容同样暗示了作者再向我们透露出,苦难不止,抗争不息的残酷现实。唯一不同的是,主人公们都已经有了成熟的勇气来直面发生在身边的每一次意外。